好梦如旧。

【贝克】One day(一)

“这一天是我一生中都难以忘怀的,因为它使我的内心起了巨大的变化。任何人如果遇上这相似的经历也会是难忘的,谁都可以想象得出,谁能遇上这一个特别的日子,就会感到这一天过得是多么的不相同啊。你不妨暂停一下看书,人生好比是一条长链,无论是金做的或是铁做的,无论是荆棘编成或是花卉织成,如果没有这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中制作的第一环,你就不可能经历这样的一生。

                                                                   ——查尔斯·狄更斯《远大前程》


1967年7月7日 星期日 德国 慕尼黑       

克鲁伊夫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尽量使自己和床垫间的摩擦再小一些,在单薄的床板发出“吱呀”声前抢先一步离开了它。他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被单中男人安静的睡颜,心满意足地露出了一个羞涩的浅笑,然后便抓起床头柜上的一包廉价香烟,走到卫生间抽起来。划开火柴所迸发出的火花噼里啪啦地作响,他有些庆幸地盯着反锁的门,随即贪婪地猛吸了一口气。所谓“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啊。

他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和躺在身边的男人还带有梦幻般的难以置信。经历了四年的空窗期,此刻的他却在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夜和暗恋了三年十个月零二十四天的男人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哪怕这对那个男人来说不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罢了。他讽刺地笑笑,又在鼻子的抽动中皱了皱眉。他从未觉得烟味如此令人生厌。在盯着镜中苍白的自己十秒后,他毅然决然地拿起了水龙头旁的牙杯。


在门关上刹那发出的微乎其微的响声中,贝肯鲍尔猛地睁开了眼睛。实际上他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当看到身边的男人小心翼翼的下床动作时,他就打消了宣告这一事实的念头,颇为好笑地注视着这一切。在卫生间的门最终关上的瞬间,他已经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压在床底的内裤,正努力回忆着玄关的方向。

他不得不承认昨夜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但这并不能左右他准备溜之大吉的决定。这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哦对了,约翰,虽然大家都只愿意叫他克鲁伊夫。大学四年他对他并非全无印象,毕竟他是那种标准的,你知道的——好学生。他记得他那张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显得冷若冰霜的脸,记得有时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讽刺晦涩的话语——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贝肯鲍尔自己成绩也不坏,甚至可以算得上拔尖,但他却从来不屑于与像克鲁伊夫这样的人为伍,他更喜欢流连于那些口吐脏字、举止乖张的公子哥中,那让他感到真实,感到自在。至少在那群人中间,他是绝对的王者——他享受那种众星捧月、被人肯定的感觉。

正当他把皱巴巴的衬衫套到一半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很不配合地开了。该死。贝肯鲍尔暗自咒骂了一声。

“你不是准备拍屁股走人吧?”克鲁伊夫眯起了眼睛,一针见血地戏谑道,眼神淡淡地扫过贝肯鲍尔半穿的衣服。

被戳穿的贝肯鲍尔并没有恼羞成怒。相反,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只是想让自己在床上舒服点,约翰。”他无比自然地叫出这个名字,语气显得那样的淡定,“你的床板咯着我了。”

克鲁伊夫简直快要相信这鬼扯的话了。他顺从地在他身旁坐下,小声提议道:“再睡会儿好吗?”

“好。”

两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并肩躺下。克鲁伊夫能感受到男人冰冷的小腿和结实的胸肌。贝肯鲍尔无比慷慨地将手臂绕上了他的肩。

“你有想过之后的生活吗?我是说,未来的规划?”克鲁伊夫漫不经心地拧开了沉默的瓶盖,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一直对“英俊”一类的词很鄙夷,认为那是书中形容男主角的陈词滥调,但他确实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贝肯鲍尔了。他的长相既有别于一般人口中的“好看”,又不能用“秀气”来描述——或许“英俊”这个词是最合适的。是的,一种五官端正的英俊。

显然贝肯鲍尔也察觉到了自己在看他。他甚至故意将环着他脖颈的手臂弯曲起来,好让他清楚地看到他精壮的肱二头肌。那是他长年累月坚持锻炼的证明。但同时眼角下明显的黑眼圈和有些苍白的嘴唇又暴露了他夜夜笙歌的事实。

贝肯鲍尔闻言惊讶地看了克鲁伊夫一眼,似乎是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未来?”他喃喃道,似乎在琢磨这个词的深意,随即又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不如你帮我想想吧。”

“我?”

“是啊,你觉得未来的我会是怎样的?”贝肯鲍尔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哦,那场景我简直信手拈来。”

“说下去。”

“让我看看,不妨先说说四十岁的你吧…”

“当然。”贝肯鲍尔夸张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玩着精心修剪过的指甲。

“那是几几年的事了?1985?”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后,克鲁伊夫继续带着坏笑描绘着,“那时的你正开着一辆敞篷跑车…至于牌子…或许是奔驰吧…但那不重要…”他打了一下贝肯鲍尔不安分的手,“你已经经历过三段失败的婚姻,甚至没能留下一个孩子…”

“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车上可不止有你,还有你的第四任妻子,嗯…她比你整整小二十岁,身材火辣,是个混血超模…我是说,在你们结婚前是个超模。你们是在慕尼黑的车展上认识的,”他伸手胡乱比了一个方向,“她当时就软绵绵地靠在后视镜上,冲你露出她那闪着白光的牙齿…”那情景把他自己都逗乐了,“你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天气讲到乡下的果园,从路边烦人的交警谈到早上酒店令人作呕的早餐。后座上的网球拍和钓鱼竿还在乒乓作响,地上还残留着红酒瓶的碎片。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掩饰一个无比尴尬的事实:你们没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共同语言。

周遭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克鲁伊夫平生第一次听到了窗外窸窸窣窣的鸟鸣。我到底在干什么?他很想狠狠地掐一把自己。用最恶毒的话挖苦你喜欢了四年的人——这还真他妈的像你会干出来的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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